香港經驗教我的事

陳薇安
4 min readApr 15, 2019

--

之前發了一系列香港經驗的文,有人問我,那我在這一年學到最大的事情是什麼。我想了很久,我想是自信吧。這跟香港這個地方到不見得有關係,我覺得只是跟我這一年接觸的人事物比較有關。不過,我也認為基本上大多數人出國唸書,應該也都會變得更敢於爭取,以及表現自己一些吧(這我不知道,只是如果你在想要不要出國唸書,我也只能給予這種不確定的答案)。

語言的優勢,知識的優勢,年齡的優勢。我對日常中的權力差異在某些方面挺敏感的,但也因為敏感而不知所措。

可能是我的生命經驗有太多「應該」如何的思維方式,所以總覺得在一段權力關係中,我總是想要知道「什麼是我在這個位置該做的」,好像要先得到一個位置,才能決定如何行動,甚至自處。

當自己處於比較沒有權力的位置時,我會極度緊張。一個原因是因為習慣尋求權威的認可,因為不覺得自己夠好,所以怕被否定。我不知道上大學之後,有多少人跟教授講話會覺得很可怕的?我會這麼覺得。我就是那種怕問了笨問題,怕舉手發言浪費了全班時間,怕找老師討論問題被覺得沒讀書的那種學生。真沒讀書時倒還不怕,就是怕全心全力的努力後還是被否定。每次上課發言,心中都要先掙扎很久,可是我其實是一個有很多話想講的人,所以小劇場總是很多。

比如說我上禮拜三上完女性主義理論後找小曹老師問問題,講完話之後一路到YIA的扶梯都還有點發抖。

其實這學期我上性別的課一直處於一種緊張的狀態。1002的女性主義還好,上3001的LGBTQI+ studies那堂就有點ㄘㄨㄚˋ(害怕),覺得自己沒有修過其他課就坐在那裡,覺得自己很笨,挺自卑的。後來跟倩儀她們變熟,就去5083的女性主義與公民社會旁聽,一開始也是覺得很可怕。記得我第一次去,還不敢跟倩儀坐第一排,一直怕跟老師的眼神對上。我甚至有一種僭越的感覺,好像自己不該出現在那裡。可是我想聽課。所以我還是一直去旁聽。

我知道被課程編碼嚇死聽起來很可笑。可是我真的會因此畏懼。我不知道跟在高中一路順風順水,做一個基本上(?)蠻標準的好學生有沒有關係。

在一群講廣東話的同學中我也會感到很緊張。在香港的這一年,我其實對我講普通話的身份感到挺自卑的。我覺得是同時因為這個語言本身,還是因為覺得要大家配合我,覺得添了很多麻煩。有時候我會以講英文代替,但是我也發現大部分時候說普通話的溝通效率比講英文來的好(至少我所感受到的)。我覺得不說普通話而說英文,好像對自己更不真誠。

但是在真正講英文的場合,口音的標準與否,卻又感覺象徵了一種階級的差異。我不會說我的口音太重,但是我一緊張,英文會有點結巴,也會找不到適當的單詞。

我沒有想過講話也會是這麼有壓力的事情。

再來,就是對年齡跟經驗這種事情也有一種害怕。不是對每一個人,可是有人跟我說,「我比你大,我懂的比你多」的時候,我很難跟這個人說我不認同他。

我常常不敢講自己的想法,因為我很怕被否定。我知道,在不同的意見中,才能有更寬闊的視野,我也知道受到質疑之後,才會知道自己的論點有什麼需要加強。可是我還是怕。

可能我太容易把我相信的東西,我的能力,以及跟我這個人的價值做連結了。所以當我發現我講不過別人的時候,我就會想,我不是錯的,可是我無法回應他。我會放在心上很久很久,所以這也是為什麼我不太喜歡參加辯論的原因。我到現在還記得一六年暑假在台大英辯營輸掉的辯題,也會記得高中的時候跟同學討論過的事情– 我只要無法回應,這件事就會一直在心上徘徊很久。

可是我還有很多信念無法清楚解釋的。但是,我深信無法清楚解釋不代表錯,或是不存在。我想,這也是我學習的很大的動力吧。可是我真的好容易受傷,尤其是在在乎的人/事/物的處理上,我的害怕使我決定盡可能的隱形。

我很在乎做的好不好,以及輸贏這件事情。我總是怕自己是最糟的那一個,就連打球的時候都會偷偷數我是不是失誤最多的那個,總怕有人跟我說,我不夠格在這裡。

真要說我在香港學到最重要的東西,就是自信吧。

這裡講的自信,應該是知道即使自己不完美,也值得有自己的想法與渴望。

我覺得在看見害怕之後,才能跟自己說我是夠格,去接受自己想要接受的教育的。

--

--

陳薇安
陳薇安

Written by 陳薇安

台灣酷兒,心繫香港,欣賞波蘭文化。熱愛社會學,特別是性別、教育與認同政治。希望一直走在改變社會的路上。

No responses y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