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ubhouse紀錄 — 香港政治黑夜的世代對話

陳薇安
Mar 1,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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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陳薇安、黃治平

昨天在 clubhouse 談「二二八大抓捕、政治創傷與集體記憶」。房裏多是香港人,而作為台灣人開了這樣華語主講的房,能夠聆聽香港世代之間的對話,是悲傷的、卻也見證了香港人還在繼續思索抗爭與未來。

「之前會想要在自己的學校做一些公民教育之類的,想要找一些前輩,其實也不算很大的前輩,就是一些哥哥姊姊這樣子。但是現在也不能做了,因為這些哥哥姊姊都在今天被捕、被起訴了。我們的活動、傳承都被這些突如其來的事件打斷。以前這些哥哥姊姊都會鼓勵我們,告訴我們是這個世代的接班人,要繼續走下去。但是沒想到他們就這樣消失了。」

這是一個香港高中生在Clubhouse,用緩慢、堅定而悲傷地跟我們說的。他的聲音聽起來挺成熟,不像高中生,但他叫社運的前輩們哥哥姊姊、也叫房內的所有討論者哥哥姊姊。讓我想到我看到的那些來港研的高中生們,總是「學姊,不知道可不可以請教你一件事」,充滿理想而有點客氣、甚至羞澀的聲音與態度。我想起太多臉孔,太多有衝勁的無懼臉孔。

但是我知道我的學弟妹們可以期待長大,長大之後,他們的理想跟熱情就會有處可去,他們會在社會的各處閃耀,也可以成為抵抗不義的中堅。但是我知道在香港,他們背負著運動的種種傷痕長大之後,只會進入長長黑夜。高中生阿弟的「哥哥姊姊」們的都被抓走之後,就是他要出來了。而他甚至還沒長大。

在我還在想像對於這樣的中學生來說,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未來,一位香港的阿姨即接著發言。她說,就算平日都要工作,但是都一定抽空去法庭旁聽反送中的案件。她哽咽地說,年輕人已經犧牲太多,不要再出來了。整間房間,是一片不知說什麼的空白。阿姨停頓許久,用不甚流利的國語說:「抱歉我講了那麼多。我很少有一個平台可以跟香港的年輕人說話。我有朋友是很大年紀的。但是他們有在做很多的事情,我們不會不記得、不支持年輕人的。我只是不想要年輕人犧牲那麼大又改變不到什麼,所以不要再出來了好不好…」

高中阿弟在短暫的沈默中回答:

「我們現在不退縮是因為我們已經經歷太多了。我們對警察的仇恨是你們永遠無法想像的,你沒有看到警察對我們的戰友做了什麼事情。現在站出來就是承繼戰友們的精神。我們會想,為什麼明明都是在運動受了傷,我們卻跑得比較快,而被捕的是他們?為什麼為什麼我們做一樣的東西,但是他們剛好被洩漏出去,就被捕了?為什麼不是我?」

「站出來,是因為有太多的愧疚。為什麼被捕的是我的戰友,不是我? 我們站出來的,都已經下定決心了,希望妳繼續支持還在反抗的人」

兩個素未謀面的香港人,彷彿是一場世代的對話。好像子女離家前在跟父母告別,又好像一個世代堅決的扛下上個世代所留下的重擔。

反送中的報導中,也曾談及世代抗爭方式的差異、也談過社會運動的創傷、也談過反抗的無望與堅決。可是對於不在現場的我們而言,那是故事、那是對於社會結構的分析。在國安法壓下之後,報導少了,抗爭的敘事少了,只剩下那些移民與流亡的故事。

但是在深夜的語音軟體中,我們看到香港抗爭的心尚未熄滅。他們都不是檯面上有名的人,他們不是報章雜誌上「時代的面孔」。每一個平凡又不凡的個人,只是在各自的位置上,背著時代的創傷敘事,背負著擔憂、罪惡、虧欠,卻又不願放棄的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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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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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ten by 陳薇安

台灣酷兒,心繫香港,欣賞波蘭文化。熱愛社會學,特別是性別、教育與認同政治。希望一直走在改變社會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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