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最近的焦慮

陳薇安
4 min readMay 12,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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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重看了高中的札記。想起,原來我是這麼早熟的孩子啊。文筆跟論述的基本架構,在高一的時候就差不多長成這個模樣了。反而,反而覺得高二高三的時候繞了路。最近常常在想,如果高中不要那麼用功、不要那麼在意成績、不要那麼在意履歷,現在的我是不是可以少繞很多路?總是想起國二升國三那個憤怒的夏日,開始接觸社會議題,覺得充滿動能而憤怒。那時多有潛能啊。

因此我不願意跟升學體制妥協,但她們跟我說,我必須妥協,「以後才能有選擇」。而我居然傻傻的聽了。她們要我考上北一女再來做決定,要我努力讀書。我當時多聰明啊,我都知道那是徒勞,可是連我最自由開明的母親都要我浪費一年充滿動能的青春。現在想起來還是很憤怒。我一定可以考上附中的啊,那時候的我。但是我後半年還是妥協了,但還是一直被嫌棄不夠用功。被嫌棄不夠用功的我,在會考意外沒有考上北一女的衝擊下,高中反而超級用功又完美主義。

現在想起來,反而是高一上的自己最像現在的自己。之後高二高三的自己,倒像精緻的展品,好像投影出來的一樣虛幻。總是想說,如果高一上沒有開始那樣硬逼自己的成績,如果不會總在壓力大到邊緣的界線徘徊,如果我當時沒有加入模聯社,如果我就開始到NGO去做議題,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因為沒有如果。

然後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台大社會當作第一志願吧。我就從來不用擔心自己不夠完美。我就會長成自己的樣子了嗎?我就不會跟別人一直比較一直比較。

我意識到回台大的時間久了,好像又把自己排上競爭的階序。記得在香港的時候,總有一種憤怒、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也不怕被討厭、也沒有想過要討好誰。那時候真的在一種時空的暫停之中,只等著時間過完,所以肆意長成自己的模樣。我那時候可以毫無猶疑地說「不該比所謂誰比較強,重點是我們每個人都一樣有價值」,因為我夠邊緣、夠失敗。

現在做不到。我好不容易長出的勇氣,又因為熟悉的環境,還是不知不覺得想要取得最耀眼的位置。我放棄了邊緣的那種能動性與自由。或許可能是走向社會系之後有種未來沒有保障的不安感,所以更急著證明自己。更害怕被別人遠遠拋在後頭。

這種焦慮其實感覺是很多同學共有的。可是我以為我已經跨越這種焦慮的階段了。我以為我已經可以做自己,不要管別人的眼光了。可是我讀社會學讀的壓力好大,我怕我不夠社會系,我怕我讀得書不夠多,我怕我不夠格。

幾乎每次上課都在想,我到底為什麼學測二階會被刷到備取那麼後面。我做錯了什麼? 然後又想,我到底為什麼還是小高一的時候,沒有報上社會營呢? 其實我知道為什麼啊,可是我還是好怕,好怕即使是今日的自己,依然還是不夠格,我怕我就是跟社會學無緣。可是,社會學已經是我有的最後一個東西,最大的熱情跟興趣啊。

我怕我最後就成為家長訓誡小孩的那種故事,拋棄主流重視的價值,走上一條困難的路,然後失敗,難堪的被人羞辱。我怕我在社會系依然做得不好,最後社會系會像它曾經拒絕我的方式再次拒絕我,然後我就會被拒於所有門外遊蕩,找不到歸屬。

其實我每次看到別人看書都覺得壓力很大。有時候看到社會系的朋友們都一群群,我也會想自己作為外人會不會很快被忘記呢。我常常在想很多事情,想我為什麼當初要那麼執迷於優秀,如果沒繞那段路,我會在社會系快樂的學習,成為最好的自己吧。

但是現在的自己就總是覺得放不下啊。我沒有辦法把法律系念完的,可是我又硬要抱持著說不定以後就會唸完的那種不切實際的希望。我不想讓我的父母家人失望啊。我總在想,我是不是過得再慘一點,我才有轉系的資格? 是不是現在看起來還撐得下去,他們就會覺得我為什麼不撐一下就好?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有那麼多學長姐都能夠雙主修,然後我做不到。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啊!我也說不上來,一堆人都跟我說我轉系會後悔。可是我無法想像我繼續死撐著的人生。讀法律對我來說太消耗了。我知道,我真的知道,讀法律可以幫助很多人,可以做律師,可以做義務援助,從政也比較容易。可是那些不是我的東西啊。我知道這些人很重要,我也很尊敬他們,可是對我來說更重要的事針對體制的批判,更重要的事把我在乎的議題處理好就好啦。我不想要最後整個人都開始痛恨學校、痛恨知識。

如果當初就從來沒有想考法律系就好了。

我可不可以,把一件事情做好就好了?我可不可以,只以自己的步伐成長,即使被別人超過也沒關係?可不可以,不去刻意證明自己,也能相信自己有價值?可不可以,不要把自己跟別人都放在量尺上,只要盡力,自己會去到哪裡就是一種該接受的必然?

可不可以,真的接受自己、愛自己?因為,未來的路上我也只能相信自己、依靠自己。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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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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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ten by 陳薇安

台灣酷兒,心繫香港,欣賞波蘭文化。熱愛社會學,特別是性別、教育與認同政治。希望一直走在改變社會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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