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很能寫。一天可以寫三千字。有很多的憤怒、渴望、理想與反叛想要書寫。想要在這寂寞的世界上尋找知音。可是現在的我卻總覺得乾涸,覺得好像寫也好,不寫也罷,也沒有什麼非得要傳達的,也沒有誰可以真正理解誰。
我實在不能說我過得不好。我知道我在哪裡,也知道要往哪裡去。有良好豐沛的社會資本,也來自背景良好的家庭。身心尚稱健康,每次遇到低潮也有人能夠支持我走過。可是,我就是失去寫作的動力。或是說,我想寫,我有繼續寫作的願望,卻沒有動力。
是不是每一次奮力地在乎過、悲傷過,痛過,每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無能為力,然後就會枯竭很久?想到高中的時候每次段考完都會大哭一場,不是因為擔心考試成績,而是一陣拼搏後心中頓時感到巨大的空虛。現在想起來十分荒謬,但是當時的感受卻那麼真實。
在網路的表演性之外…?
高中畢業了,雖然還有期中期末的壓力,但不再像當時把成績跟自我的價值掛鉤,自然也不會有那麼龐大的空虛感。可是,或許我還是沒能從心底肯認自身的價值,而是把自我的價值跟一些別的東西掛了勾。
有一陣子很在乎Medium的點閱率跟粉絲人數。也會很希望臉書下可以有很多留言,很多人來加我好友。我看到一種自己精心打造出來的形象。最初寫作的時候,我希望我可以在網路的環境中,展現我最深最深的真實。但是沒有時時提醒自己的話,也很容易沈醉在那個網路上的那個形象裡面。
我喜歡那個敢言、聰明、自信的自己,有一種積極樂觀但又能適當宣洩自己的情緒。那個自我不是假的,但她確實不完整。真正的我,還有一部分,是混亂、脆弱的。害怕承諾、害怕未來,想要在此時此刻爆炸的。
每次不夠堅強的時候,就沒有辦法一如往常的未來主義,討論改變的可能,思索更加美好的未來。不,不夠堅強的我只想撐過當下的時刻,不管是憑藉著什麼樣的外力都好。那種時刻,我會抓住任何一根浮木。
網路上的自我展演性終究還是很強。就算標榜最真實的自我,那也是一種「自我揭露」的表演,而非自然的狀態。但無法寫作的我還是很困擾。因為我經歷了很多事情,我想要反思,我想要知道這些事情對我、對社會的意義。但是我沒有辦法思考,我就覺得很累、腦子乾乾的然後一片空白。
論述做為自我呈現背後的質疑與不安
這幾個禮拜寫了很多跟性別有關的報告。可是我也沒有力氣整理,變成可以公開論述的文章。有時候也會不斷的自我懷疑。在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的苦難與不公在發生,酷兒政治,質疑性別秩序的二元性(男性/女性,同性戀/異性戀),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雖然我總是在努力的跟別人說這很重要。但是我真的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我不知道。我知道我熱愛這些討論與知識,但是它們會不會終究是離地的?它們真的可以處理實質的政治與經濟不平等的問題嗎?如果不能,可是我還是想要繼續探究性別的文化層面,我是不是會討厭自己呢?如果我說可以,會不會是為了合理化我的興趣呢?
或許這幾個月我還是有一些成長的吧。我覺得我自我察覺得能力確實有變得更敏銳。我知道自己的身心究竟還有多少能量。雖然我還是沒有在察覺到的同時能夠立即照顧自己,但是我覺得比起以前都是直接爆炸才感到自己的不快樂。我感到現在我可以感受到我身心傳來的警訊,不會一直責怪或逼迫自己。
擁抱那個無法展演的自我:我們生而有價值而獨特
我是個很愛哭的人。但是近日都是悶悶的,哭不太出來。一般的時候,我只要感到有共鳴、被感動、同理他人的痛苦、面對自己的悲傷,都會哭。我喜歡這樣的自己。但是,在受到強烈的情緒衝擊的時候,這樣毫無防備的心會讓我難以承受。
「不要割掉那樣充滿感情的自己」,有人這樣跟我說。我也不想。但是不割掉的話,需要學習的東西非常非常的多。怎麼樣控制自己接受的資訊量,怎麼樣去理解哪些是自己能夠改變的而哪些已經超出自己的能力之外,怎麼樣用自己的力量照顧自己,怎樣去劃分界限。
有時,在百般疲累無法好好地思考的時候,很多自知沒有意義的比較與嫉妒就會浮上腦海。就會不自主的去想像別人的生活,然後擔憂自己不如別人努力、生活不如別人充實。
不過,這種生活的比較是否也是某種異化自己,將自己視為生產力,而非完整的人性尊嚴的人的觀點呢?到底,做的事情比別人少,有什麼不對的嗎,有什麼比較差的嗎?為什麼一定要透過產出,透過豐碩的成果,透過旁人的肯定,自己才有資格追尋某一條特定的路呢?
曾經,我寫是因為我想證明我夠強。現在我想,寫作應該有更私人,更情感,對內而非對外的價值。我還在尋找。
不是說我們只要抱持著理想,就一定要要求世界給我們一切幫助。但是,就算一切慢慢的來,就算不是每一步都踏在預想的路子上,不是每一次所謂「比賽」都拔得頭籌,我們都會長成獨特的自己。